题图|AI生成
智能体的浪潮正在改写AI产业的主导逻辑。
过去一年,从内容生成走向任务执行,智能体成为大模型能力的新出口,也成为独立模型厂商和互联网大厂争相布局的新赛点。
在这场变局中,大模型厂商面临艰难抉择:是继续作为通用能力的提供者,退居底层?还是向上走,构建平台、直达应用?商业化困局与技术路径选择交织下,哪些玩家能留在牌桌?
近期,《虎嗅·AI无悖论》节目特别邀请智谱高级商业副总裁、前字节跳动飞书&Lark全球首席商业官吴玮杰,以及企业知识开源计划创始人、前波士顿咨询Platinion董事总经理、前IBM咨询全球合伙人陈果进行了探讨,请他们分享了智能体技术冲击下,模型厂商的战略近况及行业相关的深度思考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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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能体的普及,是在放大大模型的基础设施作用,还是正在削弱模型厂商的核心价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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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创业者蜂拥而上、互联网大厂全力抢占入口,模型公司能否通过MaaS平台与智能体生态“再造主导权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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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能体到底是工具、入口,还是新操作系统?
本期主持人为资深媒体人、热AInext主理人陈庆春。
以下是交流实录,有删编:
智能体是什么,谁在制造?
主持人:智能体(Agent)到底是什么?它和大模型是什么关系?
吴玮杰:我会把大模型当做是一个图书馆。现在很多chat类的应用,更像图书管理员,当它接收到一个用户的指令,就会去图书馆里查阅各种图书,给出一个反馈。
但今天的智能体,它更像是一个项目经理或者项目的助手——基于我的某一个目的去图书馆里查阅相应的文献,最终做出相应的操作,或相应的产品。
陈果:简单来说,智能体是指一个能感知环境、做出判断,并据此采取行动以实现目标的智能系统。
智能体真正火起来是在2023年初,背景是2022年底ChatGPT等大模型的爆发。大模型最初用于文本生成,后来扩展到图像、音频等“生成式AI”。再往前一步,人们开始思考:既然能生成内容,是否也能“生成并执行动作”?这就进入了智能体的范畴。
简而言之,大模型驱动的“智能体”代表的是AI从“生成内容”进化为“完成任务”。
主持人:那现在是谁在制造智能体?是专业开发者的专利吗?
吴玮杰:现在人人都可以制造智能体。就像几年前流行“人人都是产品经理”一样。
对于普通用户和初级开发者来说,智能体更像是“美图秀秀”式的轻工具——简单、好玩,用于生成网页、聊天机器人等浅层场景。
而对于大模型公司或互联网大厂,智能体则更像是“Photoshop”——用于深度业务场景,模型公司可以把智能体的部分能力“训进模型”本身; 互联网公司更善于结合用户习惯与入口生态来落地产品。
陈果:我有个朋友创业,做的就是“五分钟教你做智能体”,只要你想学,五分钟就能做出来一个。
主持人:听陈总这么一说,吴总作为大模型厂商怎么想?现在智能体的门槛变得这么低,对大模型厂商有什么冲击?
吴玮杰:我反而认为这对大模型公司是很好的促进作用。大模型越来越基础设施化、算力成本降低,才能被用户真正的用起来。
当然这也带来一个问题,因为模型厂商更加基础设施化,相应的玩家会越来越少,这本身是预期内的事情。即便没有deepseek这样的开源模型,它也会被淘汰,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。
今天第一梯队的模型厂商,尤其是服务B端、G端的,在商业化路径上不再只是“提供一个模型”,而是向上层的MaaS平台、智能体平台延伸,提供一整套可交付、可执行的能力包。
这种技术的迭代带来的能力“交替式上升”的竞争,其实有利于整个第一梯队的所有的玩家。
主持人:那第二梯队就不存在了吗?
吴玮杰:这是个很好的问题。事实上,从2024年底,有一个很大的变化是很多互联网大玩家进场了,早期的“六小虎”大多在转型、逐步走向分化,分别聚焦在国内的C端应用、垂直行业的应用、海外的应用。
这个问题,回到当年的SaaS时代是一样的。现在互联网大厂做SaaS主要做钉钉、飞书、腾讯会议这类工具类的应用,但是不影响市场上有很多深度的垂直行业的SaaS公司。
陈果:我认为在基础模型这一层,不会有第二梯队。大模型是基础设施,类似于云计算刚兴起时的演进逻辑:
一开始很多厂商都能“做云”,但最后真正能留下来的不超过五家,因为底层基础设施的竞争是同质化、高投入、拼成本的,最终往往是头部厂商形成垄断格局。
AI也一样,最底层是算力和GPU,现在全球80%的市场份额在英伟达手中;再往上是基础大模型层,长期来看也只会剩下极少数具备深厚技术和资源能力的公司。
主持人:那是不是意味着除了头部厂商,其他都没有机会了?
陈果:也不是。越往上走、越靠近用户侧,玩家就越多,因为用户需求复杂,场景多样;上层应用空间足够大,足以容纳各种差异化定位。
所以,大模型之上的几个“层级”才是创业和差异化竞争的空间:一是模型微调层(如小模型、二次训练、蒸馏等)——会有部分专注垂直场景的技术型公司参与; 二是智能体构建层——围绕不同行业、流程场景构建智能体,是最有可能百花齐放的领域。
主持人:所以吴总作为现在的大模型厂家,是给人类做最基础的贡献了?然后会慢慢退出历史的舞台,变成另外一种身份?
吴玮杰:我觉得我们还在舞台中央。
未来的模型市场,一类是以互联网大厂为代表的,有自己的生态,有自己的应用场景,长期以一个比较好的身位活着;第二类是国内以to B为主、toC为辅的独立模型厂商,给不同的企业提供差异化的服务。
我很同意陈总讲的,大模型越偏基础设施这一层,越是赢者通吃。第一、第二名活得很开心,第三名艰难的活着,第四、第五名每天想着能不能活。
中国市场和海外市场始终不一样的是,无论是SaaS时代,还是今天的模型时代,国外推的很多都是 MCP 标准化的接口。但国内这个生态始终没有完全接在一起,会给一些特定的企业机会。
技术与巨头冲击下,大模型厂家走向分野
主持人:刚才也讲到,创业公司可能面临更大的资源的问题,现在巨头压力会传递给你们吗?互联网巨头也在抢你的单吧?
吴玮杰:这是个很好的问题。其实今天市场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。不少B端和G端项目的招投标,还凑不齐三家去参与竞标,因为客户的要求越来越高。
互联网大厂其实做的是相对比较通用化的模型,比较easy money。通过API的调用,可以基于自己的生态,去推云智一体——卖大模型的目的是为了推动云,靠大模型亏一点钱,顺带去卖一点算力资源,再赚回这个钱。
陈果:我非常同意刚才吴总说的,去年的时候,大家大部分都在跑比跑分,像原先的手机、摄像跑分一样。但是跑到一定程度,是有极限的。
你做到95分之后,边际效率就开始走平了。
吴玮杰:对,这种情况23年和24年上半年比较多,就是一堆模型公司热衷于刷榜,这是特别离谱的一件事儿,我们甚至有一个阶段性的说法叫道德的下限决定了你排名的上限。
那个时候有很多榜单,它都是一些公开的数据集,你可以有针对性的做数据,很多的模型公司都有一个刷榜小组,专门用于解决榜单排名的问题。
越关注榜单其实是客户对模型的认知还处于一个比较早期的阶段。
主持人:刚才两位讨论了互联网大厂对to B端的冲击,to C端的话,大厂的冲击会不会更强?
吴玮杰:肯定的,大厂有入口的优势,天然会获得更多的C端客户。现在甚至有一些大厂在利用现有的垄断优势,不允许竞争对手在他们的环境中进行任何的投流工作,只能投自有产品,那这对整个C端的应用场景就造成很大的挑战。它有更多的语料,所以很容易强者恒强。
主持人:你们会把c端产品当成一个重点的产品来做,或者是商业变现的一个产品来做吗?
吴玮杰:目前在商业变现上,通过C端chat类的工具还是比较的难。其实也不只是智谱,所有国内外通过这种聊天类、订阅的方式去获得变现还是比较难,最近一个开始全免费的是百度。
主持人:大模型厂商都已经有这么大的压力了,那比如Manus这种没有基础模型、又没办法去to B服务的纯智能体厂家,压力会不会更大?
吴玮杰:我觉得会,这类厂家其实很多的收入来自海外的调用。因为海外的市场成熟度更高,商业市场程度高,用户愿意为此付费。
主持人:对于其他做智能体创业的公司来说,这种在国外的商业模式是可以复制的吗?
吴玮杰:今天很难讲任何一种商业模式能复制,如果去看大模型的应用的榜单,其实每半年有50%的明星公司就不在榜单上了。这也是一项技术在高速迭代的过程中,必然会产生的一个情况。
主持人:就是在智能体阶段,智能体却没有办法诞生出自己的创业公司?
吴玮杰 :也不能那么绝对。我们能看到的趋势是,模型能力跟应用场景在逐步的解耦。
今天模型当中会出现MaaS层、智能体平台这样的中间层,是希望客户和用户聚焦在上层的应用上。
可能在某一些场景上,deepseek还是比较不错的,在另外一些场景下,智谱的能力是远超其他的对手的,某一些场景上可能OpenAI还是老大。客户可以通过上面的MaaS平台,去选择调用不同的模型的能力。所以我觉得还是会出现一些行业内较好的智能体公司。
陈果:补充一下,其实就是对模型的编排。所谓的智能体系统,指的是一个大智能体指挥一个小智能体,核心问题是,你做的是一个面向任务的智能体,还是面向流程的智能体?比如做一个客服的智能体,中间除了接电话,还有很多环节,会有一些综合服务的技术跑道新机会。
主持人:那大模型现在驱动出来一些在chatbot里可以直接点击购买的、原生的智能体,对于大模型厂商来说,是否有利于商业化的变现?
吴玮杰:智能体的出现,大大加快大模型tokens的调用量,但其实今天大部分国内的大模型厂商并没有因此能获得足够的利润。
陈果:不是国内的问题,全世界大模型公司都还没找到怎么赚钱的方法,如果只谈基础模型的营业收入的话。全世界大模型真正产生的收入,70%被GPU厂商拿掉了,30%被算力的厂商拿掉了,目前可能没有一家挣到钱。
吴玮杰:智能体的商业化变现,对我们来说是多种商业化变现中的一种,比如我们还会帮其他国家训练主权大模型。
主持人:那对于一些大模型厂商,是不是可以借着智能体这个机会去做一些转型?
吴玮杰:这个问题我有比较多的考虑过。2023、2024年的“几条虎”,在今天已经放弃基座模型的选择,转型全面做医疗,全面做教育。那是不是能够在另一条路上能够走得通?我觉得其实很有挑战。
我们刚刚讲了基础模型是最下面那一层,当大家去切换一条赛道,其实就是去做上层更偏应用层的事。但这两类公司对人才的画像,对基础能力的要求其实是不一样的,当你在一条赛道做的很难的时候,你在另一条赛道会碰到同样的问题,甚至会更难,因为在这个时刻你没有行业的洞察。
所以我觉得可能今天一家模型厂商,转型来做一个行业模型,不见得比一家曾经在这个赛道里面服务于医疗公司的SaaS公司,或者软件公司更有优势。
主持人:所以就和我们开始说的一样,大模型厂家要么就成为第一梯队,要么就被淘汰了?
吴玮杰:这是一个比较悲伤的故事,但这就是现实的故事。
智能体重构企业系统与入口
主持人:但是好多巨头现在都已经接入了MCP 协议,基本上应该是通行的标准了?
吴玮杰:怎么说呢,我觉得这是个被动式的响应。
早期的一些平台,心态上大多是自家的花园里种着自家的菜,自家的菜能让自家来收割。
陈果:我举个例子,大家都知道淘宝和微信没有打通,链接没办法拷贝过去。
我觉得是不是联通,还取决于上面的应用。MCP(Model Context Protocol)不是智能体的协议,是模型和周边数据交换的协议。MCP更偏底层一些,A to A更偏应用层一些。MCP本身逻辑是个电话号码簿,它有各种各样的接口,比如一个复杂的企业软件,有订单、物料、客户供应商、好多信息的接口,接10个还是100个,接的深还是浅,都有区别。
更底层的问题是企业的应用系统建设。在SaaS时代,有个说法是一个硅谷的公司大概会用一百多种SaaS,在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用一个,你的业务要跑起来,这些系统资源都要打通,自然而然就形成了生态,中国的情况是所有的厂商恨不得我把客户生意全做完了。
另外一个原因是客户本身的需求也有问题。一种是倾向于用大厂全弄完了,第二个情况是大型公司自己干,造成整个企业数字化的割裂和大厂的垄断,企业和企业之间互相不接触。
主持人:那现在不是正在二次起跑吗?智能体不是企业系统互通的解法吗?
陈果:应用系统之间是不是打通这个问题,跟是不是智能体系并没有直接的关系。智能体只是一种新形态的软件,软件行业、企业的应用环境本来如此,不是因为有智能体就变了。
智能体要有工具、环境,才叫智能体。智能体只是脑子推理说我要去ERP里做个订单、做个账,做账还是做账,做订单还是做订单。智能体是在企业的核心信息系统里跑的,换句话说,智能体是车,ERP是车跑的那个路。你有了大脑后,就像有了车,但没有路,车在哪里开?
企业如果连ERP都没有用好,不可能用智能体的。
主持人:所以您的观点是,在AI智能体这个时代,在中国依然是没有通用的这种协议存在,不会有一个比较通行的标准让A to A进行连接、智能体跟智能体之间调用,server和server之间还是割裂的?我相信吴总肯定不赞同。
吴玮杰:我最近在一个峰会上,他们问了我类似的问题,我当时讲了一句话,可能显得不那么有情商,就是当某一天在座的这群45岁以上CTO都退休的时候,我觉得这个时代会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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